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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随着徽文化的传承与弘扬,明代新安黄氏刻工,特别是有“雕龙手”之称的歙县虬村黄氏刻工越来越被世人认知,似如雷贯耳。但与刻工唇齿相依的新安书商,邑人却鲜有所闻,其中就包括我的上代祖公,休宁著名书商——黄嘉惠。
关于我的先祖嘉惠公,明天启乙丑(1625)曹嗣轩编纂《休宁名族志》(简称《名族志》)“古林篇”有云:
“……曰楹,有隐德。子曰嘉惠,字長吉,由太學授廣東监运提举司正提举。三子,曰……”
显然,对其书商之经历,《名族志》只字未提,不过,从现存史料分析,他从事刊刻业主要在明末嘉靖年间,是《名族志》付梓之后的事。他是先仕官,后做书商的。而他的仕途,尚没发现历史上曾留下过浓重的笔墨,倒是《名族志》未及的书商生涯给后人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二00五年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徽州刻书》一书,称明•程敏政是“学者型刻书家”,称黄嘉惠是“学者型坊刻家”,即是对他历史地位的充分肯定。
经多方寻查,嘉惠公刻本的图书,存世的不是很多,中国国家图书舘善本特藏部有6部,书目如下:
《史記》一百三十卷【漢司馬遷撰劉宋裴駰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明黄嘉惠輯評明黄嘉惠刻本九行二十字小字雙行同白口左右雙邊】
《蘇黄風流小品十六卷》【明黄嘉惠編明崇禎爾如堂刻本九行二十字、白口、四周單邊、眉上鎸評】
《蘇黄風流小品十六卷》【明黄嘉惠編明刻本清王芑孫跋九行二十字、白口、四周單邊】
《董解元西厢記》二卷【明黄嘉惠刻本九行十八字白口四周單邊有圖及眉評】
《董解元西厢記》二卷【明黄嘉惠刻本有圖清王筠批校并跋】
《董解元西厢記》二卷【明黄嘉惠刻本鄭振鐸跋】
另外,存世民间的还有一些黄嘉惠校阅、评的书目,如:《论衡》(明黄嘉惠校刊本);《楚杌》(明黄嘉惠等校);《赵后遗事》一卷(黄嘉惠、吴继庸 、徐仁毓阅),《盛明杂剧•五湖游》(新都伯玉汪道昆撰,琅琊敬美王世懋评,西湖长吉黄嘉惠、彦雯汪云阅);《逍遥游》(古越云来王应遴编,新安长吉黄嘉惠评,西湖道常陈节、泰征王光升阅);《高唐梦》(新都伯玉汪道昆囗,瑯玡敬美王世懋评,西湖长吉黄嘉惠、林宗沈泰阅),等等。
拍卖市场上还有《潜夫论十卷》(汉•王符撰、黄嘉惠阅)明刻本2册 竹纸。据此拍买信息提要云:“此黄嘉惠阅十卷本潜夫论,诸家书目均不见著录,流传十分稀少”了。
何谓“阅评”?河北红楼梦研究会会长韩进濂老师作《〈石头记〉抄本和“脂砚斋”评语》一文中有详解:
“翻开明末以来刊行的书籍,大都署有某人‘囗’(撰)、某人‘评’、某人‘阅’…… ‘囗’,就是著;‘评’,指批评、评点;‘阅’,即阅读、审阅。一部著作,可以由不同的人‘阅’、‘评’,也可以由一人兼任。”
由此看来,这都是图书出版过程中一些必不可少的工作了。
嘉惠公是休宁古林黄氏三十九世孙,生活在明代末期,估计在明万历至崇祯年间,或许暮年还经历了清代初期,具体生卒年份还有待于进一步考证。
从今天来看,他对后世的最重要贡献,《明代安徽出版记事》有一节概括性的论述可盖之,云:
“黄嘉惠,字长吉,休宁县人。崇祯间徽州府著名书商,以校刻文史戏曲名闻当时,所刻多名善本。尤以所刻(汉•司马迁撰、刘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 张守节正义)《史记》一百三十卷,辑刻宋•苏东坡、黄山谷撰《苏黄风流小品》六种十六卷著名。”
黄山谷即黄庭坚也。物以稀为贵,过去有淘书者跋云:
“铨自束发受诗书作小品文即爱读东坡山谷题跋,以二公斯作皆笔致高逸澹宕可贵,所谓冷香夕艳别具丰神,只语片词堪令绝倒者。斯作有为,惟向憾无善本。客岁自琉璃厂书肆购得前明黄嘉惠选定足本,与坊本迥异,益深宝爱此者,笔札多暇名几净,爰师摹坡老体,日手抄三五页,三旬而蒇事。遆为覃溪先生所见,谬荷爱赏,几为攘■,然铨自视是不当苏老笔致万一也。遑敢自信哉。”
也难怪,今世淘迷若能在书市上寻得一本黄嘉惠辑刻本,弥足珍贵哉!
黄嘉惠卸官从事书业,寓居杭州。但他从未忘记桑梓故里,对家乡的深情厚意从存世不多的刊刻本署名中,即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譬如:1984年齐鲁书社影印出版过的、原藏山东省图书馆《董解元西厢記》黄嘉惠本,分上下二卷,并配有插图,开首有黄嘉惠作的《引》,卷上题曰:“新都杨慎点定,海阳黄嘉惠校阅”。“海阳”乃休宁别称矣。
又譬如:《苏黄风流小品十六卷》(此书乃苏轼、黄庭坚题跋、尺牍、小词之合编)之《东坡题跋》中署名曰:“西湖寓客黄嘉惠长吉甫”,卷一下题曰:“海阳黄嘉惠长吉甫校”。其喻意:居“杭州西湖”终是客,根还在“休宁古林”也。
还有署名:“新安长吉黄嘉惠”的,皆说明他不忘本,对故里一往情深。
毋庸置疑,在明末,黄嘉惠是一位名流,在圈子内是非常有感召力的人,对其人尊为上宾,对其之观点看法,人们亦奉为标准。如刘奇玉、李建武撰《明代湖南戏剧创作浅论》一文,评明•许潮《赤壁游》诗意化意境的刻画,即直接引用明•沈泰《盛明杂剧二集》(1958年,中国戏剧出版社)中黄嘉惠对此书的评价:“写景色似胜《赤壁赋》。”《赤壁赋》者,乃苏轼之作也。不过,有了时下名人黄嘉惠的一番点评,仿佛就蓬荜生辉,真的可信了。私下戏言,这与我们今天的名人广告效应如出一辙吧。
黄嘉惠还是一位性情中人,在其刻《东坡题跋》撰一小序,我幸得一读,有一段写得很有意思,摘录如下:
“……余尤于苏黄二公服膺为然,二公之风流皆在小品,从无拈出者。自王圣俞吏部刻有小品而仅取什之二三,杨佟龄侍御毕举而止于题跋。陈眉公徵君谓二公之最妙在题跋、在尺牍、在小词,当合之另行。余因取而并采诸评隽雅者附之,每手一篇,真所谓寐得之醒,愠得之喜者。今人往往于经史欠伸弃暇,晷于齐谐虞初,为吾请,以是集进矣。”
“寐得之醒,愠得之喜。”从事平生钟爱之事,嘉惠公遂可以陶陶然乐在其中。
天地可鉴,今天,我发觉黄氏祖先之英明,无论是作此文,还是昔日作文,或正着手枢公遗作整理,我亦是这种苦中作乐陶陶然之心态,一晌之欢,而非千秋之志,意在以0之德贤才故事,昭示后代子孙不息进取,代代如故乡岑山春日之杜鹃——淹然百媚惹人爱。以此作文之结尾。
己丑冬至 古林黄氏五十五世孙 遇安 稽首拜撰